中秋回老家，汽车驶过村南的瀛汶河大桥。这座十几年前筑起的大桥桥面坑洼不平，车轮过处泥水四溅，车窗外是桥下幽深的河水，远处河边几个垂钓者正悠然地静等鱼儿上钩。秋风阵阵，落叶缤纷，一时有些萧瑟。
时间尚早，我将车停在路边，顺着桥北堆积如山的沙堆沿河岸西行漫步。我曾经无数次走过这河岸，如今再次踏上，竟有些“少小离家老大回”之感。岁月像蒙太奇一样在我眼前闪回，那些画面和镜头交替涌现，让我应接不暇：那时的汶河水流平坦，瀛汶河从遥远的莱芜山区里奔腾而来，在我们村拐了一道弯停顿一下后，立即沿着宽阔平坦的泰莱平原河谷一路向前，水势顿时变得舒缓了起来，河面也变得极为开阔。从我们村到河南面的村，河面宽数百米，每到雨季，水势奔涌，大浪滔天，蔚为壮观。我们常在雨季的河岸看奔涌的怒涛，彼时平铺在河床上低矮的小石桥早已被洪流淹没，一度将两岸隔绝，只能绕行，偶有胆大者则脱衣上举，涉水而行，走着走着就被水流冲地不断折返。河对岸是我姥姥家，每当雨季，只能眼巴巴等着河水消退，才能去姥姥家。夏天过去，雨季消失，风和日丽，此时汶河水势平缓，波光粼粼，低矮的桥墩依稀在水中显露，光着脚丫踩在没水的桥墩上是我童年的乐趣。
我曾无数次在这座桥墩上走过，在平缓的河床上奔跑，任凭脚丫踏过沙滩，激起的浪花跟在身后；我曾无数次在河流拐弯处游泳、摸鱼，浮在水面上看空灵缥缈的天空，思考新奇却不可知的未来；我曾经无数次走过这河岸，或割草，或放羊，或与伙伴们一起在河边的大柳树上粘知了、摸鸟蛋，或仰面躺在绿草如茵的沙陇上，数天上的白云，看云朵幻化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思绪被深一脚浅一脚的沙堆所打断，河岸堆着一座座如山一般封禁的沙丘，早已不复当年的芳草萋萋。由于过去的30年里，河床塌陷，形成了离岸十几米的深壑，原本平缓的河水顿时水流湍急，异常凶猛。原先的石墩桥早已陷落，为了便民，河两岸的人们修筑了现在的大桥，桥下是深不可测的河水和暗流，母亲河也变得陌生。这几十年里，以往平静的汶河河面不断陷落，河床越来越深，直至现在成了深沟……虽然经过近几年的整治，河水变得清澈起来，但已经回不到当初的模样。母亲河像经历了一场浩劫，变得陌生而孱弱。
这是我的母亲河，哺育了我，也滋养了我。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留下了欢乐的童年，懵懂的少年，也留下了青春的迷惘。后来，我外出求学，结婚生子，这条河与我越走越远。如今，人到中年，尝遍了人间的各种滋味，经历了世间的风云变幻，也看惯了风风雨雨，再次走在母亲河边，看她历经磨难，依然流淌不息，不舍昼夜，这一刻，我仿佛读懂了她带给我的启示，是孔夫子“逝者如斯”的睿智，更是苏东坡“一笑人间今古”的旷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