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刚满3岁时，我便把她送去小区对面的一家幼儿园。一段时间后，她基本适应了学校的生活，回到家也会经常说起她的老师。可是有天晚上，她突然说不想上学了，我感到惊讶，但对于小孩子的话，我也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我照常去上班，女儿则由她的姥姥负责接送。中午，我接到学校老师的电话，女儿在园里哭闹，吵着要回家。去了学校，我才知道之前教女儿的老师换了。看着女儿委屈的样子，我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3岁的孩子已经懂得了念旧，也体会到了离别的伤感。
打我记事以来，新学年开学第一天都是我最紧张的时刻。那时候，没有现在的家长微信群，也没有各种微信小程序，无法提前知道自己所在的班级，只能是开学第一天到校园里看张贴的公告。张贴公告的黑板前围满了学生，有的高兴地大喊：“耶，还是我们班主任！”有的则是心事重重，低头走出人群。我常常躲在同学们的后面，暗暗祈祷自己新班级的老师还是以前的。很多时候，我发现还是不要抱有太多奢望，一味苛求倒不如坦然接受。
我回忆起在求学路上给我印象最深的老师——中学时代的一位爱念小说的语文老师。她个子矮矮的，身材胖胖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在她的课堂上，也许看不到语文课本，但一定会看到翻得不成样子的小说。若是在楼道里遇到她，总能看到她腋下夹着本褶褶皱皱的小说。那时候，我们每天最期待的就是语文课，确切地说是期待“故事的下一回”。像《平凡的世界》《年轮》等小说，老师最少给我们读了两遍。有时候，老师嗓子哑了，就由同学们轮流读。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小说中描述孙少平在学校打饭的情景：“他直起身子来，眼睛不由地朝三只空荡荡的菜盆里瞥了一眼。他瞧见乙菜盆的底子上还有一点残汤剩水。房上的檐水滴答下来，盆底上的菜汤四处飞溅。他扭头瞧了瞧：雨雪迷蒙的大院坝里空无一人”。此时语文老师的眼镜已经滑到了鼻梁偏下的位置，她的眼睛越过镜框，扫视我们一圈，看到我们听得津津有味，很满意地用手托托眼镜，继续读：“他很快蹲下来，慌得如同偷窃一般，用勺子把盆底上混合着雨水的剩菜汤往自己的碗里舀。铁勺刮盆底的嘶啦声像炸弹的爆炸声一样令人惊心。血涌上了他黄瘦的脸。一滴很大的檐水落在盆底，溅了他一脸菜汤”。我对这段话入了迷，不仅同情孙少平的贫困生活，更惊讶作者怎么能把一个人从心理到生理的强烈反应，描述得那样清晰。这样的文字触及了我们的感官，更与我们的情、理密切相通。从这段文字中，我们能读到人物的酸甜苦辣，此后故事里人物的悲欢离合使我整日牵肠挂肚。
从小学到大学，我上了十几年的语文课，听了无数遍老师对于字词句、主谓宾的讲解，却愣是没有记住。我能记住并深受启发的便是给我们读小说的这位语文老师，虽然她的教学可能不会在短时间内提升我们的成绩，但对于我们的人生意义影响深远。她常常告诉我们，等把经典读到一定程度，等把生活学会了观察、分析和感受，那就有了真正的“语文成绩”和学习能力。
工作多年后，我对老师的这些话仍然深信不疑，也因为她的引导，读小说、散文一直和我如影相随。对我来说，不只是念旧，更多是精神支撑、心灵慰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