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不醉心春天的温柔，我并非不向往夏天的炽热，只是生命应该严肃、应该成熟、应该神圣，就像秋天给我们的一样——然而，谁懂呢？谁知道呢？谁去欣赏深度呢？”张晓风对秋的解读，唤起了我对秋的感知。恰巧，光亮洒进屋子，铺满床，记忆里的一种气味忽然蔓延开来，冲破慵懒脑细胞的束缚，儿时的某个场景在脑海中浮现。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上午，我从梦中醒来，从床上爬起，妈妈正在打扫房间，洗好晾晒的沙发套散发着洗衣粉的味道，混着阳光，是那样的好闻。那时候，味道简单，人也简单，时间也慢。周末真的是周末，孩子们只要完成作业，其余时间就是玩。妈妈告诉我，今天她一天都很忙，因为明天老家的亲戚们要来家里做客。她还说，秋天待客很好办，丰富的食材很容易就能凑出一大桌子菜。
那天吃过晚饭，我是自己睡的，因为我猜到妈妈又要忙活大半宿了。果然，第二天一早起来，就看到了她的“作品”——炸好的花生米，剥好的变蛋，撕好的烧鸡，剁好的团丸子、调好的用于炸藕盒的肉馅，洗好的豆角、茄子、蒜薹、西葫芦、西红柿、青椒、土豆等。能提前加工的她都提前加工好了，能加工成半成品的她也加工好了。那时候客人一早就会来，来那么早就是为了聊天的，不像现在，客人压着饭点儿到，话随着饭走，吃完，话也说得差不多了。
地瓜和南瓜正是收获的时节，所以早饭就是新打的棒子面加上地瓜或者南瓜，煮出来一大锅粥饭，既提供能量又有营养，味道很是香甜。妈妈说，很多人家的早饭都会简单的炒俩菜，但我们家早上只吃粥而不吃其他菜，这是因为她觉得一天的早晨，身体还未沾染烟火油荤，暂时还算澄澈，精神思想也十分明晰纯洁。
那时候，家里待客一天，我们能知道村子里的各家事，今年谁家的收成多，谁没了、谁生了，谁家和谁家闹起来了……我喜欢听大人们唠这些家长里短，喜欢那种琐碎又磨叽的温情。直到临近傍晚，天色暗下来，妈妈早已把没吃完的菜饭，分成每家都有的份儿，让他们各自带着，在一声声“再来”的叮嘱中，在微寒料峭的秋风中，送走了一家一家的亲戚，也送走了我的童年。
记忆里的秋天，是那样的长，长到三十多年过去，我依然记得。记忆里的秋天，又是那么慢，慢到可以时常见面、看着近在眼前的亲人渐变的容颜。如今，那些能够拖慢时间的人，那些可以把秋天磨叽得温暖的人，很多已经再也不能相见，剩下的也垂垂老矣，老到眼看着这个时代将“相聚”的情谊都放在了过节那几天。
张晓风说，她爱这样的季候，只是爱得很孤独。我起初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孤独。后来反复读才恍然大悟：“只是生命应该严肃、应该成熟、应该神圣，就像秋天所给我们的一样——然而，谁懂呢？谁知道呢？谁去欣赏深度呢？”原来是这样，“无言谁会凭阑意”啊！随着年龄的增长，能与言者无二三，在这路遥马急的人间，大多数人都是念着西风，不思凉，不思量，与记忆里的秋天一次次告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