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乡,有新年“添碗添筷添人口”的传统习俗。小时候每次过年,母亲都要去集市买一些新的碗筷,给家里添置一番,预示着新年新的希望。
瓷碗上通常印着各式各样的花朵,有富贵吉祥的牡丹,有常开不败的月季,也有家乡常见的牵牛花。在我的记忆里,厨房柜子里的瓷碗上的印花大都是牵牛花和不知名的小碎花。那些印有牵牛花的碗十分好看,洁白干净的底子,枝蔓轻柔缠绕,几朵粉嫩的花朵浮在瓷碗的外壁,仿佛流落民间的仙女,让人不禁回忆起宋人陈宗远的《牵牛花》,“绿蔓如藤不用栽,淡青花绕竹篱开。披衣向晓还堪爱,忽见蜻蜓带露来。”
过年买的新碗,其实还有个特别的用处——除夕摆供。除夕摆供是有仪式的,天黑了以后,家家户户敞开大门,开始点灯。点灯也是有说法的,大屋小屋有灯开灯,门的两侧还要点上蜡烛,就连角落旮旯都要照亮,寓意驱除不祥、迎接祥瑞。点完灯后,接着就是摆供品,母亲把花碗整齐地摆放在饭桌上,花碗里分别盛上炸鱼、酥肉、菜丸子,上面还要放两棵鲜亮的菠菜作点缀。这时,母亲会安排我把供品分别端到5个地方,有灶台、家堂、保家客、香台,还有父亲的拖拉机上。香台就是农村祭拜天地的地方,相当于各家的祭台,香台上摆着“天地牌”,每家送祖宗“回去”的时候,都要把天地牌揭下来烧掉。拖拉机关系到我家的农收和生产,也关系到父亲的出入安全,我们早已把它当成了家中的一员,上供是必须的,在贡品前面还要放上香炉,早晚都要烧几炷香。
除夕夜,母亲叮嘱再三,要说吉利话,过年的话关系到家人一年的运气。母亲也不喊我和妹妹的名字,和我们说话都是悄悄的,至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不喊名字。母亲还特意嘱咐,除夕上供的花碗不能打碎。我记得有一年除夕,母亲吩咐我把贡品端过去,我一不留神,花碗在我手中脱落,掉到地上,碎了。我慌了神,吓得脸色苍白,我知道闯了祸,挨母亲的训是不可避免的。母亲走到我身边,却没有呵斥我,她捡起掉在地上的贡品、碎碗片,自言自语道,“也别怪孩子,该碎的东西是留不住的,只要诚心诚意,不是故意打碎的就好。”
母亲柔声细语说话的时候很少,在平时,我摔碎一个碗,她会数落很久。可这次,她很平静,并没有责怪我,反而安慰我说,运道要自己把握,生活还是要靠个人主载,不管生活中发生了什么,都要坦然面对,不悲观、不失落。
在后来的许多年,我每年都要买花碗,而且是牵牛花的花碗。牵牛花就像我的母亲,平凡朴实,让人感觉很亲切,它绽放的美丽也使我倍感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