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我去儿子学校开家长会，散会后，和各位家长站在一起接孩子。儿子走出来，忽然对我说：“老妈，你为什么站不直？”
一句话问得我虎躯一震。从警校毕业16年来，我走路特别注意挺直背脊，最怕被人说不直。待我回到家，走到镜子跟前一看，是的，不知不觉，我站立的身姿有些佝偻，确实不如以前挺立了。
小时候，我腰背不是很直，大人们见了，说我懒，不想直腰。对于一个每天爬树上房如履平地，在田间草滩一玩就是一天的孩子来说，“懒”是不存在的。后来我才意识到，那时候的“懒”，抑或是家长认为孩子腰背不直不是什么大毛病，为不去医院检查随便找的借口罢了。像这种情况在学习上也时有发生，有的家长说自家孩子特别“懒”时，其实是他们自己懒得去研究怎么让孩子爱上学习，懒得去探讨孩子究竟为什么学不好，从而为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等到我每次努力挺直腰背，总感觉上不来气儿、吃不住劲儿时，家里人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一番检查下来，原来是我的身体气血不足、营养跟不上造成。于是有那么几年“亡羊补牢”，我几乎将市面上能买到的营养品喝了一个遍。再后来，我就读了警校，天天练习站警姿，身边的同学个个又高又挺拔，身高不占优势的我自然不敢懈怠，久而久之，挺直腰背就成了习惯，一直延续到参加工作数年。
如今，我参加公安工作已16年，却被孩子直言“站不直了”。站不直，人就显得矮了，仔细想想，人的个子真正变矮，是与父母老去、孩子长大同步的。
这两年，我何尝不是像孩子“审视”我一样“审视”我的父母亲呢。我反复说过我的母亲“怎么看上去又胖了？”和父亲合完影，我发现以前比我高出不少的他变矮了。当曾经视若“参天大树”的父母“枝叶枯黄、皴皮发皱”，再无法深入参与我的生活，为我提供遮风挡雨的庇护时，我也开始走上了“慢慢变矮”的路。这样的同步，瞬间拉近了我与他们的距离，让我说话变得比以前温柔了，做事也比以前周全了。
儿子今年十二岁了。十二年一循环叫轮回，地支共十二个，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每过十二年，就会重新开始。古文中称十二年为“一纪”，《三国演义》里诸葛亮五丈原续命，如果成功可多活一纪，指的就是十二年；《西游记》里，李世民梦游地狱，崔判官私自给他加了一纪的寿命，指的也是十二年。现代人把生肖的十二年通常叫做一轮，两个人如果岁数相差十二岁，就会说大一轮。生活是一个循环，十二年来，我这老母亲几十岁的心，把几岁、十几岁的生活又来一遍——小时候披星戴月地上学，当时想的是长大了再也不要过这样的日子，结果长大了，还得披星戴月地陪着孩子早起、晚睡，孩子的知识学好学不好不一定，反正我们做家长的，真真是将课程又重新学了一遍，那种劳心和焦急，还不如小时候轻松。以目前来看，将来有了孙辈，估计还要学，充分实践了儿时抄写的格言“活到老、学到老”“学无止境”。
慢慢变矮，说是不知不觉，这样想来，其实又知又觉。让人慢慢变矮的，都是不起眼的小事，可一件件、一样样加起来，似乎注定了后半生无法再“挺直腰背”。我并非抱怨，因为在个子变矮的日日夜夜里，伴随我们的幸福感、获得感会更多一些。在我们弯下来的腰背里，是陪父母老去的岁月，是伴孩子长大的瞬间。
这样的矮下去，任谁也是心甘情愿的。等到有一天，父母离去，孩子远走，我大概会真正矮到尘埃里去，或许那就是孤独的重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