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风吹到了湖面,吹到了山头,吹到了瓜田草地,吹到了千千万万的农家小院。我喜欢秋天凉爽的风、缠绵的雨、静美的落叶,我可以躺在空旷的原野,感受秋风的亲昵;我可以躲在某个屋檐下,手捧雨滴;我可以走进树林,捡拾发黄的落叶。即使如此,我的内心依旧空缺了一块。那是秋天的光影,它烙印在我脑海中,是一幅回忆和想念的时光留影。
乡下的秋天,到处散发着原汁原味的乡野气息。房檐下挂满了金灿灿的玉米,墙角边的枣树上缀满了红彤彤的大枣,小院里堆满了沉甸甸的花生。我家的院子也是热闹极了,粉胖的红薯占了大半个院子,墨绿的红薯瓜秧、花生棵盖满了鸡笼、猪圈,奶奶倚坐在院子的墙角边,麻利地挑着大小不一的红薯,丰满圆润的扔进左边的竹筐,干瘪有伤的扔进另一只竹筐。
我和妹妹扯着瓜秧,拉着大筐小筐,玩得不亦乐乎。奶奶生怕我把红薯踩掉皮,哄着我去拉瓜秧,奶奶说瓜秧是个好东西,能做项链呢。我和妹妹赶忙拉来一把瓜秧,只见奶奶把红薯秧的茎折下来20厘米,然后把茎折成花生粒长短的一截,当然并不是全部折下,要留下连着的瓜茎丝,如此反复,等瓜茎全部变成由丝连着的一节节的,青翠透亮的项链就做好了,戴在脖子上凉飕飕的,清爽极了。奶奶除了会变着花样做项链,还会把我变成双眼皮呢,奶奶拿来一小节瓜茎,撕成细窄的长条,沾到我的眼皮上,我睁大了眼睛,又唱又跳,美美地在奶奶面前炫耀一阵子。奶奶呵呵笑着,不停地喊:“看脚下,别踩到红薯!”
小的时候,农村家家户户都要种红薯,那时候的红薯是红皮白瓤,里面丝多,若是煮着吃,红薯两头都是瓜丝。我不喜欢吃蒸煮的红薯,最喜欢奶奶做的“焖红薯”。奶奶烧火做饭时,把挑出来的不能卖的瘦小红薯埋进炉子下面的炭灰里,等做完饭,再把炉子里剩余的火渣倒在上面焖两个小时,外皮虽然黑,剥开后内瓤却是热气腾腾、香气喷喷,又甜又软,十分好吃。
“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奶奶常叨念这句民谣,叮嘱我要好好念书。我记忆中,奶奶没有训过我,可奶奶总说,在我小的时候,她曾呵斥过我一次,以至于我都长大了,她还要反反复复问我记不记得。我是没有放在心上,这却一直是奶奶的心结。我印象中,那天,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边哭边跑:“不管咋样,我就得跟着妈妈去卖红薯!”爸妈拉了一车鲜红薯,要去镇上批发市场卖,天太晚了,让我和奶奶留下看家,我哭闹,非要跟着去,奶奶拿我没办法。我从大门口跑到马路上,奶奶就在后面拼命地追,我边跑边回头盯着奶奶,我又选择了家附近难走的小道——老槐沟,沙土路,坑坑洼洼的,在这种路上,老年人是跑不快的。
“快停下,这是要累死奶奶哩。”奶奶喘着粗气喊道。
“不带着我去,我就自己跑去!”我坚定地说。
“天黑不知卖到啥时候,你去帮不上忙。”奶奶用尽力气喊道。
“哎哟!”我一回头,正好看到奶奶额头上的汗珠,在秋日的余晖下,非常明亮。奶奶坐到地上,按着脚脖。我停下来,转头跑向奶奶,肯定很疼,我扶她站起来,奶奶呵斥我:“你再乱跑,奶奶就不管你了!随你去哪!”我哭着说:“我以后不乱跑了。”
这是后来奶奶经常叙述的一幕,她常常念叨,从小到大没呵斥过我,唯独那次,那是她最担心生气的一次。
秋天的光影是夕阳下奶奶的微笑,秋天的光影是大门外奶奶亲昵的呼唤,秋天的光影是童年的欢声笑语,秋天的光影是长大后对奶奶无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