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梦醒,月光如水,从窗帘缝隙倾泻进来,周围万籁俱寂,偶有蟋蟀的叫声,更显长夜的寂静。
白露为霜,30年前的这个时节,我正在湘江畔求学,教古文的谌东飚先生那浓重的湘音仿佛就在耳畔。“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出自《诗经》,谌先生治学严谨,每每诵读时,隔壁班的同学都会寻声而来。湖南的白露没有蟋蟀,谌先生诵读时我总会想起千里之外的故乡,想起夜晚捉蟋蟀的趣事……
谌先生会不知不觉踱步到我身边,轻轻用手指点一下桌子,我的思绪才回到课堂,尴尬地冲谌先生笑笑,继续在谌先生浓重的湘音里探寻古典文学的乐趣。我从第一节课时的不习惯到喜欢上谌先生的课只用了不到两周的时间。谌先生课余会同我们讲笑话,和课上的严肃全然不同。我试着问谌先生的姓,为什么读shèn而不是chén,谌先生就讲了一个当时有名的作家谌容(小说《人到中年》的作者)的故事,说这个姓他们祖祖辈辈读shèn,但谌容自己读chén后,人们大多都读chén了,其实,谌容是笔名,读chén源自她本名。就此,谌先生给我们讲了语言的流变问题,讲呆(ái)板如何变成呆(dāi)板的……时过多年,这画面仍然时常浮现在我眼前,挥之不去。谌先生在我毕业的那年成了我们中文系的主任。临毕业的时候,谌先生请我和班里的几个同学到他家做客,谌先生亲自下厨,说要把自己的手艺全拿出来展示一下,让我们知道知道什么是纯正的湖南菜。很快菜就上桌了,谌先生很是兴奋,拿出存了多年的湘泉酒,也让我们喝一点,我喝了一杯之后就开始上头,谌先生酒量似乎也不大,一杯之后开始给我们唱花鼓戏《刘海砍樵》,唱着唱着就开始走调,然后,就趴在桌子上,师娘拉长了脸一阵数落,我们好几个人才把谌先生弄到床上去。
毕业前夕,拍完了毕业照,谌先生临别赠言,祝福我们前程似锦,日后无论从事什么职业都不要忘了我们曾经是中文系的学生。一晃毕业30年,此前工作换了几个,我最终也没有从事文学方面的工作,但心底依然记得谌先生的话,自己永远是中文系的学生,是谌先生的学生。